我一直不明白奥索维为什么要让我对神以真理祈愿,即使在我见识过所谓的真理之后也完全没有头绪。
我现在知道了,神并非只见了我一个人。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知道她身份是神的人也不会太多。
或者说,即使她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他们,他们也并不相信。
问题在于,神是什么?神在每个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是一种拥有着比我们更为强大力量的存在么?
可以呼风唤雨?
可以点石成金?
可以随心所欲的从虚无中创造一切么?
任何经历过一定程度教育的人都很清楚,就算拥有这些力量,那也只不过是一种比人类要高级一些的生物而已。
那么像圣经所言,圣父圣子圣灵的三位一体,某种不可言说的超验存在么?
还是像佛陀或老子说的那样,为佛、为道、为真理?
我不知道。我本就不知道所谓的神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那我所见到的那个女人,为什么……或者说凭什么可以被称作神?
我又为什么会接受这种自诩的存在?
但是我就是这么相信了,当我看到她的瞬间,我就知道她便是奥索维口中的神。
至于这个神仅仅是一个拥有无穷力量的里林还是人类信奉的那种上帝,我无法做出判断。
我现在所清楚的是,这个女人和神都本就是一体。
她在刹那间出现在很多人的面前,回答了很多人的问题,将时间这种近乎永恒的度量捏在了手里,像是可以随意折叠的白纸。
当我从审查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休斯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了。
我立刻走了过去,扔出了一个问题。
“他们问了一个关于神都里某个女人的事情,你知道有关的情报么?”
休斯点头:“这是每个回归者入境都要回答的问题,是所罗门特意安排的,似乎想要找出所有遇到过那个女人的回归者。据我们的情报显示,神都之国境内大概有2500名以上的回归者目击了那个女人并且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交谈。现在回归者去往神都之国的比例已经很高了,概率上讲总体应该有3000名左右。”
说到这里的时候,休斯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也见过那个女人?为什么所罗门会特别重视这个情报?”
我摇了摇头:“我的确见过,但是所罗门那边的情况我不清楚。”
休斯没有再多问什么,因为我已经摆出了一副不想谈论此事的样子。
我们走出了飞艇中转站,踏上了神都之国的土地。
这个地方和我想象中一样,看上去和其他城市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者说这里还没有来得及改变。
可能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天上有人在飞。
人类从远古时期就一直仰望憧憬着可以翱翔在天空的飞鸟,无数代人前仆后继着用各种或者可笑或者悲壮的方式尝试着摆脱地球重力的束缚,用了数千年的时间才创造了可以攀上天空的工具。
而现在,新人类已然无需再借助任何力量,靠着自己就能够征服天空。
我当然知道新人类会飞,我自己也这样做过。
但我从没意识到,当我亲眼看到这么多人或高或低的在天空中穿梭的时候,内心会有这么明显的触动。
他们没有带着任何欣喜或愉悦的情绪,没有把飞行当做是一件多么珍贵或得意的事情,就好像曾经的我们漫步在街头一样,为着过去、未来或者现在烦恼、快乐或麻木着。
这变成了他们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一部分。
飞翔,已经不再是什么值得期盼的事情了。
人类的每一步的前行都会对整个社会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
从人类到新人类,我们迈了不可想象的一步。
假以时日,我们这个族群所孕育出的属于自己的文明和美学或许可以将人类带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是,当人们有了俯视其他人的能力之时,总会产生不可逆转也无法抗拒的傲慢。
我只能希望这种必然诞生的傲慢不会成为毁灭新人类的契机。
三辆小型黑色浮车停在飞艇中转站外面,它们的旁边站着十个战士。
不是当初休斯来找我的时候那种保镖,而是穿着轻型铠甲腰间带剑的新人类战士。
尤其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些战士的腰带上还带着枪套,露出一截黑漆漆的手枪枪柄。
在休斯的指引下,我们上了中间的那辆浮车,一辆车四个人,就这样上了路。
“他们是什么人?”我上车以后忍不住发问。
“他们最早就是公共政权派遣进入【神都】的士兵,出来以后仍然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休斯回答。
就公共政权掌握信息的程度,他们内部肯定有人是实实在在在【神都】活动过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
“拿着剑,还带着枪,很有意思。”我评价了一句。
“他们是负责我们在神都之国境内安保工作的人员,能量等级都在五六级,而且在进入【神都】之前也是久经战场的精英,用枪都是一把好手。剑用来正面战斗,枪用来突然袭击,他们处理不同情况有很大优势。”
“如果回归者的犯罪分子也用枪的话,你们会更加头疼吧。”我问。
休斯摇了摇头:“想要灵活运用枪械需要专业的训练,普通人在二十米之外基本上就很难打中目标了。如果为了保证命中而拉近距离,那枪械的杀伤力还不如你们回归者自己的能量刃。况且还有最重要的弹药问题,一个临时起意的犯罪分子根本无法保证弹药补给,哪怕最开始想要用枪械行凶,最后也都会不得不拿回自己的刀剑。”
“可是假若神都之国真的推出有组织训练过的士兵来操作现代化武器,你们就很难处理了。”
“正面战场的确有些难处理。但是我说过了,全面战争回归者没有任何优势。我们可以用卫星武器和远程导弹精确毁灭后勤保障和能源供给,几颗石墨炸弹就可以切断军队的指挥。那时候再精良的部队也没办法运转起来。回归者的战士总共才有多少人?就算他们想要潜入军事设施摧毁我们的远程指挥,也分不出那么多人手。联合政权单是在全球的空军基地就有四百个以上,半数以上的指挥中心都有抵御一百万吨TNT当量核打击力度的防御。我们不是没有测试过,回归者五级全力爆发的能量攻击绝对不会超过十吨TNT当量。说真的,如果我们只是想要阻止他们进行破坏的话,手段太多了。基地全境的催眠瓦斯、细菌武器、真空燃烧弹、生物磁紊乱电场……小队作战的情况,回归者根本不可能把每一种情况都应对下来。”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这些专业方面的东西距离我实在太遥远了,凭着臆想继续提问也只能显得自己有些无知。
看到我不再开口,休斯也便转移了话题。
“你说要先来找初邪,我没有多问,直接就跟着你来了。现在能说说此行的目的了吗?”
“想要说服所罗门,我肯定要借助他妹妹的力量。初邪身为回归者,又身为原本所罗门财团中的一员,其实对事情的全貌看的更加清楚。我们该怎么做,最好多听听她的建议。”我说。
我没有告诉休斯的是,燃墟或许早已经安排好了可以处理现在情形的计划,只是初邪似乎并不想跟着燃墟的脚步前进。
燃墟的死已经变成了她心中的一片阴影。
在回到我身边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过之前发生的事情。
可是我知道,她身上曾经充盈着的自信和跳脱都不再如往日,这都是因为燃墟。
像自己哥哥这么优秀这么高瞻远瞩的王者都会以那种方式被命运所嘲弄,况且是被燃墟一直铺路才能一步步走着的自己呢?
初邪已经失去了曾经那种一往无前而不顾后果的勇气,也正是由于这种原因,她对新人类的未来便不再执着。
这可能是好事,否则我们两个也不可能享用那样一段平静而温馨、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光。
那么她又重新站在了属于自己的现实面前,是不是说,女孩又一次找回了勇气呢?
或者说,她只是发现自己的责任从来都没能从肩膀上滑落?
我看不透初邪。
作为一个龙族人,我也不习惯刨根问底的充当别人心理医师。
我能选择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该在的地方。
“我很庆幸。”休斯突然说,“回归者中能有你这样一个异数存在。”
“嗯?”我一时没能跟上休斯的思路。
“你足够睿智,能够看的很长远。更重要的是,你没有种族之见。人类总是喜欢抱团,受伤了需要回到有归属感的群落里哭诉,开心了需要和自己信赖的人分享,人们就是这样分化成一个又一个团体。排斥着别人,拉拢着和自己类似的个体。这是一种短视而愚蠢的本能行为,也是造成无数灾难的源泉。我很高兴作为一个影响力如此之大的回归者,你并不是这些‘绝大多数’中的一个。”
“因为,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叹气道。
在刚刚进入【神都】的时候我就看穿了这一点。
人类丑恶的意识并不会因为能量的存在或者神都的影响而产生任何变化。
在狼狈不堪的佣兵生涯中,面对着自己的黑暗面,我已经无数次凝视过仇恨二字。
这使得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族群,也同样不会因为别的原因以群落为单位来憎恨什么。
“听到你提议的时候我感到很意外,也很惊喜。”休斯轻声说,“我觉得这是上帝给我们人类的一个契机,能够以不流血的方式迎来改变,所以我才努力说服行政院促成这次的决议。我只是希望,你的念头能够真正的实现。”
我扭头看向休斯:“想不到你还是一个人本主义者。”
休斯无奈的笑:“我更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冷冰冰的政客就好。心不够硬,为整个人类做决定的时候,晚上是会睡不着觉的。”
“可能人类就是需要一个不断忏悔着、然后仍然能够做出冷酷决定的领导者。不是不去犯错,而是在犯错的时候会痛苦的人……”
燃墟不是。
就像他遗言中说的那样,他恨着人类,所以可以心无旁骛的驱使着操纵着人们走向他所期望的方向,并试着让他们变得和自己一样强大——至少在内心里。
他足够冷酷,却不会忏悔。
初邪也不是。
她有所畏惧,所以在直面人们淋漓鲜血的时候,会退缩。
她怕自己的决定给别人带来不可逆转的痛苦。
这种结局将让她绝望而伤痛,她怕痛。
那么休斯呢?他能够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么?
正确的决定,以及正确决定所带来的牺牲,他似乎可以承担那种东西。
如果这就是人类所需要的领导者,我希望他能做的比初邪和燃墟更好。
从本质上来讲,所罗门和燃墟是一种人。
他们不在乎其他的东西,只在乎自己。
为了实现自己想要的,他们不在乎其他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人类想要的从来都没有止境,但是我希望我们能替所有人类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让他们自顾自的眺望着权力、希望、骄傲和欲望吧,我们努力让他们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休斯喃喃道。
人类在贪婪的争取着一件又一件东西的时候,却往往忽视了最基本的权利,活着的权利。
这就是休斯想要说的。
当人类忘了自己会在变革的浪潮中变成尸体一具的时候,至少还有我、休斯、初邪这种人在努力替他们善后、寻找退路。
我们做的事情并没有多么伟大,这只是一种最基本的同理心。
休斯和我是一样的人,在看到不远处的血海之时,终究还是不能无动于衷。
我觉得我开始喜欢这个家伙了。
浮车驶离了城市,脱离了立体车道,贴着地面钻入了一望无际的原野和山丘。
我掏出口袋里初邪手写的小纸条,默默的读着上面那个陌生的地址。
为了保证安全,浮车队的速度并不快,想要抵达那个地方至少要一整天的时间。
我向窗外眺望着,北欧茂密的树林形成的绿色茵道一直延伸到视觉的尽头,是那样的心旷神怡。
一侧向上蔓延生长的梯形树林,另一侧则是视野极好的小坡,我们在山丘的腰部环山行驶着。
略带湿凉的空气还有冷冷的日光,这个地方安静的像是永恒的午后。
“水。”休斯从座位下面的夹层掏出一个瓶子,向我递了过来。
我伸手去接,然后听到一丝细微的噼啪声。
休斯拿着水瓶的右手,突然就失去了一根食指。
少了半截的水瓶扑撒了出来,但是在水淋在我身上之前,整个浮车就翻了起来。
巨大的爆炸声和焦热感海浪一样笼罩住了浮车,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塑料球一样在车厢里乱滚乱撞起来。
就在刚才,一颗从狙击枪里射出的子弹在第一时间击中了司机头骨,穿透了座位之后又擦断了休斯的手指,接着就是被引爆的地雷掀翻了我们的浮车,这是我能够判断出来的事情。
我努力抓住休斯的衣服,用能量裹住我们两个,向着某个不明所以的方向用力一蹿。
重力的感觉告诉我,只要窜出去的方向不是地面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还来不及思考。
能量冲击撞断了路边一棵手臂粗的小树,在我恢复方向感的瞬间,我看到自己曾经乘坐的浮车已经变成了一团燃烧着的火球,向山丘下面滚去。
前后两辆车里的保镖也做了和我同样的事情,但是活着窜出来的只有七个。
毫无疑问,这两辆车的司机也在第一时间遭了毒手。
又有子弹射了过来,一个保镖没有及时加固能量护罩,在瞬间被夺走了性命。
另有几发子弹打在了我的护罩上,离我的眼睛只有几厘米的地方才停下来,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感觉到了子弹来的方向,我连滚带爬的抓着休斯的衣服,拖着他躲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后面,其他的保镖也做了同样的事。
“怎么样!?”我大声问休斯。
“还好,没有重伤。”休斯捂着糊满了鲜血的手,脸色苍白。
不过听声音应该还能够保持冷静。
“知道敌人是谁么?能不能呼叫增援?”我又问。
“这次行动保密性非常非常高,能抓到我们行踪的人我完全想不出。看现在的情况,增援就算来了我们也死光了。”休斯摇了摇头。
令人奇怪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枪声完全消失了。
我和那些保镖对视了一眼,大家都有些奇怪。
其中一个人加固了护罩,然后探出头去向袭击方向看去。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竟然站起来掏出了腰间的短剑。
于是我也看了一眼,陡然发现有四个人正从山坡上走下来,那四个人的手里也都拿着剑。
“你们是什么人?”保镖们都站了起来,以很讲究的站位相互掩护着,对一步步走过来的敌人发出质问。
大家都知道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但终归可以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来观察环境、制定一下脱离或者战斗的策略。
对方当然没有回答,他们越走越近,身上的能量罩在一点一点的加厚。
休斯不会使用能量,在这种时候肯定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于是我抓牢了他的胳膊。
看到我的意思以后,那几个保镖便知道自己可以安心的和对方交手了。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一股危机感突然从头而降。
一发高压缩能量刃在几乎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从上方撕碎了我的护罩,直劈我的脑门。
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危机感让我全身的细胞都颤栗了起来。
我在护罩破裂的瞬间猛的俯身,然后向前一滚。
冷冷的感觉划过了我的头皮,带走了几缕头发。
要不是我原来的战斗本能被刺激了出来,这一下就能杀了我。
神宫被拔了出来,我在恢复平衡的时候立刻扫出了两道能量刃阻止对方的追击。
或许是没能料到我可以闪过这次攻击,攻击者整个人已经暴露在了我的面前。
他不得不聚集能量,用最笨拙的方式强行接了我的能量刃。
与此同时,我用余光看到,其他几个保镖也都遭受了同样的袭击。
另外三个袭击者也是和我这边一样,一直隐藏在树上,突然发动了攻击。
这种攻击太恐怖了,我们都没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这说明他们是直接以自由落体的方式从空中降下来的,直到接触我们的瞬间才以极高的能量凝聚手法做了高密度的能量刀刃。
三个保镖向地上倒去,我已经分辨不出他们是在躲避攻击还是已经被杀。
而山坡上的四个人也用能量加速冲了过来。
一流的杀手,而且数量是八个。
我没有任何犹豫,扔下那几个保镖,拉着休斯就走。
对方是默契而高等级的暗杀者,凭我们几个的力量是不可能和对方抗衡的,我所能做的选择就只有逃。
我对能量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在全力的能量加速之下,战场被我迅速的甩在了身后。
身后传来了能量爆炸声,那几个保镖已经和敌人打在了一起。
我只能希望他们可以多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至少在天黑之前让我们找到可以摆脱追踪的藏身处。
“也会用枪啊……对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一边全力加速一边强行说了个冷笑话。
“不知道是来杀你的还是杀我的,还真的有点倒霉啊。”休斯强忍着手痛也开了个玩笑。
高速飞行中产生的气流很快让我们两个都闭上了嘴。
我在闷头飞出去一大段距离之后不得不选择降到树林之中行进,毕竟在树冠上面飞行实在是太显眼了。
然而茂密的树林极大的限制了我的速度,我必须将速度降到反应神经能够适应的程度,否则被树干当头一撞我们也就不用逃了。
又奔逃了十几分钟,我停下来改换了步行。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运气不错,我并没有从身后感知到任何的能量波动。
虽然的确有人可以将能量掌控到完全不溢出的程度飞行,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的速度应该也没办法追上我们。
对方是能够熟练运用枪械的回归者,从这点上来说和休斯带来的保镖非常相似。
这样想来,动手的人应该就是汞先生了,毕竟他原本就是公共政权握有实权的人。
可是汞先生要杀我的话,在他摸清我住处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
难道说他会忌惮我身边的那些同伴?
又或者他非要找一个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才敢动手?
这的确很难想象是汞先生会做的事情。那么所罗门呢?
组织一群外面世界雇佣兵出身的战士来执行刺杀任务,这对所罗门来说也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一个曾经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与我做过同伴的战士,天蛾,他在外面的世界就是雇佣军,我相信【神都】这种身份的人数量即使不多也总能找出这样几个。
只是我也想不出所罗门要对我或者休斯动手的原因。
休斯对他来说只是公共政权中的一个成员而已。
即使身处对立面,所罗门也应该清楚,就算休斯死了公共政权中也有很多人可以立刻取代他的位置。
我的话就更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威胁到他的举动,这次来也是抱着调停的目的。
如果他的情报网真的能够达到摸清我们这次行进线路的程度,那就一定能知道我的存在对他是有好处的。
最有嫌疑的人也就是他们两个了,能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然后在途中选择好伏击点,本身对情报的需求就很高。
总不会是初邪和我身边的那些同伴出卖我,而公共政权的人中除了休斯就没人知道我此行的去向了,就连那些保镖也是刚刚被告知目的地的,他们早就被屏蔽了通讯,是没有机会透露消息的。
无论我怎么分析,在这种情况下都是杯水车薪。
现在的处境下容不得我胡思乱想,也没有足够的情报来供我揣测全局。
天色如我所愿的暗了下来,我和休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藏身处。
在一条干枯的浅窄溪谷里,几颗粗大的朽木东倒西歪的横在那里。
我和休斯从缝隙之中爬了进去,那些枯木可以很好地遮盖住我们的身体。
“我已经发了求救信号,怕有人追踪到,所以是频段很低的信号,救援在天亮之后大概才能到。”休斯说。
“那就趁现在休息一下,我来守夜。”我说。
“轮流来吧,毕竟警戒工作需要集中精力。”
“不,你感受不到能量波动,我一个人就行。”我很简洁的拒绝了休斯的提议。
休斯很干脆的没有再客气,这种时候那种东西实在是太不重要了。
“身上有带吃的么?”虽然没报什么希望,但我还是问了一句。
休斯把手伸进了上衣的内衬口袋,他手上的血早就凝固了,但还是蹭了不少黑漆漆的印子在他那套西服上。
牵动的伤口让他微微呲牙,不过倒是没出声,看不出他耐痛能力倒还不错。
他掏出了一盒口香糖,递给了我。
我翻了翻白眼,大失所望的摇了摇手。
他笑笑,给自己来了两颗。
我斜着眼看他在那里大嚼,改变了主意,又伸手,也倒了两颗在嘴里。
我们两个满身是土,身上还沾着不少血,在夜幕的包围中,躲在河沟里吃着口香糖。
这个场景实在是有点让人发笑。
“你心理素质挺好的,那种情况下也没失去判断力。我原以为你是个办公室类型的家伙。”我说。
“我服过兵役,时间不长,而且是后勤方面的。不过也有真枪实弹的打过两三次。”休斯全身放松,倚在身后的土堆上说道,“和你这种生死线上爬回来的当然是没法比,但好歹对战争还是有点体会。”
“所以才会喜欢和平吧?”
“可能并不是因为这个。”休斯耸耸肩,“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人类一个再简单的决定和念头,其实都是一辈子的体验和感受倾泻而出的结果。”
“有道理。”我赞成道。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没有继续交谈。
休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而我则仔细的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我不是第一次守夜了,几个小时过去了,我的精神并没有变差。
其实之前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我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大的力量,这次的考验目前为止其实还挺乐观的。
我这种幼稚的念头在漫漫长夜里的一声枪响之后被打了个粉碎。
一颗子弹毫无预兆的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刺眼的火光,钻入了我的小腿,然后才是迟迟来到的枪声。
带有巨大动能的子弹穿透了我的腿,带出了一大片碎肉和骨头。
疼痛还来不及钻入神经,我就立刻爆出了能量,巨大的朽木被我的能量风暴直接搅成了碎片。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弹雨像节日盛开的焰火,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却没办法再穿透我的能量风暴。
休斯在我的能量罩范围之内,所以没有受到风暴的波及。
我抓着惊醒的休斯冲天而起,向一个攻击没有那么密集的方向猛冲。
一个拿着枪的家伙就在我行进的路线上。
他看到我向他冲过去的时候立刻丢下了手里的枪,然后提起了剑。
但是他低估了我的速度和能量爆发的强度,或许也是没想到我会在这种突然袭击之下仍然抱着反击的意识。
在他提升足够的能量等级之前,我已经掠到了他身前,充盈着能量光芒的神宫擦过了他的胸口。
我看到了一大片的血花。
那个杀手被我巨大的速度带到了半空,打了几个滚才摔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刚才的攻击是不是致命,因为周围实在是太黑了。
剧痛袭来,我一边努力保持着冲刺的速度,一边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
右腿从膝盖以下几乎被打了个稀巴烂,右脚和小腿之间只剩下了一点皮肉勉强连在一起。
心里面一阵发紧,剧痛让我整个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我咬着牙手起刀落,把已经失去用处的右脚剁了下来,然后用能量烧焦了伤口止血。
休斯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做着这一切,然后开口了。
“别带着我了,你一个人走吧。”
我痛的全身都在发抖,根本就没有心情理他。
“他们能在那种情况下发现我们,说明水平比我们想象中要高很多。你带着我,两个人都逃不掉。而且如果是为了杀你的话,你扔了我也没关系。”休斯说。
“你闭嘴。”我烦躁的吼了他一句。
休斯在这种时候竟然笑了:“理想主义者……”
“放屁!”我骂道,“给我他妈的安静点!!”
到了不得不选择的时候我会扔下休斯自己逃命的,但现在还能撑得住,我这样告诉自己。
至于这是不是理想主义者的愚蠢,我也说不清楚。
为了保存能量,我在飞了五分钟以后降落了下来。
失去了右脚,我在落下来的时候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
休斯没有说话,他把我背了起来,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徒步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你自己躲起来就好了。或者和我分开走,生还率不是高一些么?”我咬着牙,用他刚才的话揶揄道。
“得用你的护罩挡子弹啊。”休斯倒是回应的很干脆。
“难道不是理想主义者的选择?”
“当然不是。”
心脏因为剧痛而疯狂地跳动着,我努力控制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和无奈的笑声,让休斯就这么背着我在黑夜里逃着。
半个小时以后,休斯累的走不动了。
我不得不说,他的体力还真是很不错了。
我们倚着一棵树,贪婪的享用着片刻的安宁。
刚才我不计后果的爆发耗费了我太多的能量,这段时间只恢复了消耗量的一小半。
我忍不住想,如果是身为纯战士的燃墟,这段时间应该早就恢复完毕了。
右脚没了,这对我的行动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失,但只是逃命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很奇怪,在这种时候我竟然还能够这么乐观的去看待问题。
然而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清晰的能量波动,那是追兵来了。
“走。”我转而背起休斯,提升能量加速飞了起来。
又全力飞了十分钟,我们再次调换位置,由休斯背着我走了一段路。
“你说……我们这应该算是过命的朋友了吧……”休斯一边喘息着一边打趣。
“和我有过命交情的人不少,但是朋友不多。”我说。
“真是……门槛还挺高的……”
我们就这样重复着之前的行动模式,一直在黑暗的山丘之间逃窜着。
每当有能量波动出现的时候我就用能量加速飞一段,直到我发现自己的能量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但这一次,追踪者的能量没有出现的那么快,我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抓紧时间休息来回复能量。
我们找了一个被灌木包围的山崖死角躲藏,这个地方很难被远距离的狙击枪瞄准。
然而就在我的能量恢复了一半的时候,又是黑夜中的一声枪响。
和第一次不同,我这个时候是全神警觉的。
所以当火光一闪的时候,我就支起了防护罩。
可是还是慢了,我的反应神经毕竟还是没有子弹快。
一发子弹擦过了我的右上臂,还有一发穿透护罩钻入我的左胸,由于护罩的阻力,它在入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休斯发出了闷哼声,我看到他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我像第一次那样,顶着枪林弹雨抓着他加速冲刺。
在飞了几百米之后,我低头去看他,发现休斯也在看我。
休斯的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看着我,安详的对我摇了摇头。
我心中一凛,将速度放缓了一些,将高度降到了贴地的程度,然后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没有再回头,在没了负重的情况下,我发挥了一级能量强度应有的速度,向着黑暗的远方疾飞。
全身的汗水在凛冽的夜风中不断带走着热量,头顶皎洁的月光也冷得吓人。
身后不同的方向都传来了能量的波动,看来对手也开始全速飞行来追击我了。
很远的地方,大概地平线的地方,星星点点的亮起了一些火光,那大概是一个城镇吧。
如果能够成功飞到那个地方,我就有了更多转圜的余地。
就在我抱着这种想法冲刺的时候,身下突然传来了魔力的波动,一个硕大的魔法阵在我斜前方的地面上猛地亮了起来。
我吃了一惊,对方发动魔法阵的时机真的是太好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来不及减速。
更重要的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就一定会从这个地方路过?
我向侧面爆出能量,勉强做了一个变向,在法阵发动前的瞬间堪堪跃出了阵纹的范围。
一颗硕大的火球亮起在法阵中心,然后猛地扩散了开来,引起了巨大的爆炸。
爆炸的威力远远的超出了阵纹的范围,但我终归是避开了爆炸中心。
能量罩顶住了爆炸冲击和火焰,我整个人被推飞了几十米的距离。
当我重新恢复平衡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森林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我踉跄站稳,将神宫代替自己的右脚撑在地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绝望感终于从心底涌了起来,不过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某种直觉告诉我,现在不应该再继续逃窜了,因为就现在的情形看来,我就好像是一只迷宫里的小动物,以为命运可以受自己掌控的白鼠。
“嗯?又没人拦着你,怎么不跑了?还是说,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噼啪燃烧着的森林,火焰像是传染病一样扩散的越来越大。
我看到火光之中走出了三个人,为首的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
就好像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都是那样的一件衣服。
毒烟缓缓的走到了距离我十几米的地方,带着一如既往的邪恶笑容。
是了,这么精密的作战计划,如果说是食影者组织的,一切都说的通了。
毒烟身后的那两个家伙我并没有见过,但毫无疑问应该是食影者的成员。
“为什么不动手?”一个冷酷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我扭头看去,另外一个人带着七个杀手刚刚从空中降落下来。
我同样认识那个人,那是在很久之前,我和初邪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在影族王城灰凡恩遇到的不速之客。
幽鬼三巨头之一的施奎因。
“急什么,这么开心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好好享受一下?”毒烟尖锐的笑起来,他张开双手,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施奎因没有说话,他只是拔出武器,静静的站在我的身后,和那七个幽鬼的杀手一起。
“开始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杀手水平很烂啊?”毒烟笑着说,“那么轻松就让你们给跑了,然后还找了那么一个水沟藏起来。像你这种门外汉,想要在丛林里追踪你们前进的痕迹实在太轻松了。”
他擡起手指,在空中晃着:“然后就是热成像仪了,虽然躲的挺好,但是还是露出来一截呀。怎么样,脚疼么?哎呀,抱歉,似乎脚已经不见了。”
毒烟哈哈大笑,然后继续开口:“我们追,你就跑,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啊。我教教你吧,在甩不开追踪者的情况下,无谓的逃跑只是浪费能量而已。尤其是还带了一个累赘……你真的是天真到以为自己这样还能逃得掉啊?”
“后面的追兵稍微散开一些,你就这么实在的以远端方向逃过来,所以我才在这边准备了法阵等着你。其实这种东西也杀不掉你,只是多消耗下你的能量罢了,不过竟然被你躲过去了,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你了。”
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不是因为绝望也不是因为愤怒。
是不甘心……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遇到他……在这种能量所剩无几的绝境遇到毒烟,我是杀不掉他的……
几乎要爆炸不甘就积压在我的喉咙,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必须死,这是我从进入【神都】以来到现在为止唯一没有变过的目标。
我扭过头去,看着施奎因:“你站在这里,应该也是为挽歌报仇吧?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杀的她么?”
“我和他的事情,我们会解决。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死。”施奎因冷冷的对我说。
“说的真好。”毒烟夸张的对施奎因竖了竖大拇指,然后重新转向我,“现在无论是幽鬼还是食影者,对你都很有好感啊……想要组织这么一批人来狙杀你还挺不容易的,所以我不得不找上这个老朋友。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可是一拍即合呢。”
鲁恩希安说过,组织内部有矛盾的时候,可以采用决斗来解决但不能背后动手。
这是幽鬼分裂之前就已经定下的规矩,所以这对施奎因一样适用。
这也就是毒烟可以肆无忌惮的和施奎因联手对付我的原因了。
“你们是怎么追查到我的踪迹的?”我问。
“说到这个,其实你们的行踪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不过很遗憾啊,是初邪给我们出了个单子,雇佣了我们的人,所以我们知道你会过来,也知道你的目的地。不过换句话说,正是因为保密工作太好,所以安心吧,是没有援兵会突然找到你的。”
心头的疑问算是解除了,但其实解不解除都一样了。
面对两个新晋的超级战士,而且是不吝用最肮脏手段击败对手的零级杀手,我想不出任何取胜的办法。
我看向施奎因再次开口:“我希望能和毒烟单挑,无论我和他谁死,都……”
“别做梦了,要是想和你单挑的话,就永不着大费周章到现在才动手了。”毒烟大声打断了我的话,“施奎因,你上不上随你的便。但我这边三个会一起动手哦。”
“你们做吧,有我们在这里,不怕他跑掉。”施奎因这样说的,和身边另外几个杀手呈圆形远远的散了开来。
毒烟慢慢走近了我,带着玩味的笑容。
“是不是一直很想杀我?是不是觉得特别可惜?想要一场公平的决斗是吧?但你想没想过,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选择决斗这种方式呢?”
“你不配称为战士。”我淡淡的说。
毒烟用力的点着头:“那当然。我不是爱丝弥蕾,不是鲁恩希安,更不是挽歌。但战斗只要能赢就行,这种生存方式更适合我。”
“你为什么要杀挽歌?”我强受着最后的理智问道。
鲁恩希安曾经告诉我,他并没有对挽歌下必杀的命令。
所以挽歌的死就一定是出于毒烟自己的意愿,这是我非常想要弄清的事情。
“是啊……为什么呢?”毒烟咯咯笑着,“因为我得不到这个女人所以想要她死?因为幽鬼内战的时候她杀过我的人?或者因为我只是想玷污一下那个高冷的女人,哪怕在她死以后?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对一个将死之人的问题言无不尽?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这是在拍电影?”
毒烟的表情迅速的冷了下去,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又是几步。
他退回到另外两个食影者的身旁。
就在我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要后退的时候,他再次开口,吼出了我不想听到的内容。
“躯蚀,契约装甲!!”
浓稠的像是液体一样的黑色能量吞没了毒烟的身体,如同我和初邪联手对抗他那时候一样,冰冷入骨的恐怖感迅速笼罩了过来。
他们这种杀手,根本不会给猎物留下任何机会,狮子搏兔就是他们的选择。
“苍缀,契约装甲!!”
我绝望的吼道,但是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出现。
苍缀现在身处无尽的深渊,哪怕她能够听到我的呼唤,也不可能将契约装甲传递过来。
“苍缀,契约装甲!!”
“契约装甲!!”
身上伤口带来的剧痛不断吞噬着我的意识,能量也根本不可能和毒烟抗衡。
我呼唤着可能存在的希望,然而却只能让绝望感愈发膨胀。
心口一阵冰凉,那种冰凉感越来越深。
我握紧了神宫,用能量将自己浮了起来,做好了以命抵命的准备。
两次零移,一发零斩,这就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
但我也清楚,毒烟身为食影者的一员,应该会非常清楚我所拥有的力量。
毒烟手中的短刀被黑色的能量覆盖,凝结出了一米多长的刀刃。
他慢慢向我走了过来,没有使用加速——为了防备我的零斩。
契约装甲可以减轻零斩的伤害,这是我在和断尾交手的时候所发现的。
其实如果毒烟知道我现在只有一发零斩可用的话,他一个零级加速的攻击就足以夺去我的性命。
另外两个食影者也从侧面围了过来,他们提升了能量,其中一个开始在地上画起了法阵。
我忍不住想笑,但却没能笑起来。
这种阵仗,还真是对我足够重视。
我不想死,我舍不得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是他们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的机会。
在此时此刻,我深深地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和渺小。
所以我很理解,那些疯狂追求着力量的人会是怎么样一种心态。
抛弃一切,就有可能获得比拟一切的力量,至少是不会让我在这里以如此狼狈不堪的姿态,被自己最想杀死的人杀掉的力量。
可是抛弃一切,我又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呢?
这可能是我生命里的最后一个问题,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胸口开始发热。
那种冰冷感突然变得滚烫无比。
随即我意识到,那并不是我臆想出来的感觉。
我忍不住痛哼了一声,一种强烈的灼烧感几乎要烧焦我的胸口。
还没等我低头检查自己的状况,一个黑色的能量洞就在面前突然显现了出来。
那不是对方的攻击手段,因为毒烟他们在看到那个开始扩大的能量洞的时候一起停下了脚步。
纯黑色的能量洞一点一点的扩张了起来,然后在突然之间爆发出了一股无可匹敌的能量风暴。
高密度的能量生成了青黑的闪电,开始撕碎着方圆数十米的地面。
毒烟和周围的人连忙向后面躲去,而我却没有动,因为我恰好笼罩在了能量风暴的暴风眼中。
闪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在一片恐怖的爆裂声中,听到了轻轻的落地声。
风暴停息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
黑色的厚重长袍,高高的白绒领子里面露出了一支孤零零的尖角。
我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几乎要爆炸掉。
阿纱嘉在我面前缓缓站直了身体。
她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和分别的时候一样。
“人类。”阿纱嘉对着我微微笑笑,那是充满了种种复杂情感的微笑,有欣慰,有怀念,有决绝,还有一点点哀伤。
她戏谑的和我打着招呼,一如从前。
她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就好像天使一样。
我刚刚意识到,心口处之前的冰凉感和灼烧感,都是由挂在胸前的那支曾经属于阿纱嘉的断角传来的。
嘴唇在颤抖,喉咙也干枯的像是沙漠,我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围还有十多个强大的敌人,但是此时此刻我已经将这些抛在了脑后。
“你回来了……”我喃喃道。
阿纱嘉走过来,用手捧住我的脸,将额头和我靠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我感觉到她的气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的天真已经变成了可以睥睨世界的骄傲,她开始变得像一位可以背负族人的女王了。
“苍缀听到了你的呼唤,但是她无法定位到你。所以她在深渊中给我传递了信息,告诉我你身陷绝境。所以我来了。”
听到阿纱嘉轻描淡写的描述,我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
“可是你答应过,一旦次元城建好就立刻来找我……”
阿纱嘉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我向深渊献祭了还未完成的次元城,用次元城毁灭的力量打开了通往坐标的通道。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深渊的眷顾,也不再拥有登上王位的资格。”
我抱